国家图书馆与民国时期索引编纂

全根先  蒋宇弘  赵  红

（国家图书馆  北京  100081）

摘  要  索引在中国起源甚早，而从古典索引向现代索引的转变则是在民国时期。在“索引运动”的推动下，许多著名学者都投入到索引研究与编纂的行列。当时参与索引编纂的，既有个人与集体，又有专门的索引编纂机构，后者又处于主要地位。国立北平图书馆（国家图书馆前身）索引组是民国时期与燕京大学哈佛燕京学社引得编纂处齐名的索引编制机构，所编报刊索引、专题索引还更胜一筹。

关键词  索引  编纂  国家图书馆  哈佛燕京学社  民国时期

Abstract：Though index originated in China very early, it was in the Republic of China Period that the transformation from classical index to modern index happened. Under the promotion of Index Movement, many famous scholars devoted themselves to index research and compilation. Both individual and collective were involved in index compilation in the period, and specialized agency was set up which was the predominant. Beiping National Library (the predecessor of National Library of China), which was the same position with Harvard-Yenching Institute in index compilation, was famous for its press index and topic index.

Keywords：Index, Compilation, National Library of China, Harvard-Yenching Institute, the Republic of China Period

英国索引家学会创始人诺曼· 纳特（Norman Knight）在其《索引训练》（Training in Indexing-A Course of the Society of Indexers）一书序言中说：“一部著作一旦被加上索引，不论作者还是出版者，均表明他们对此书的重视，因而读者也必定十分尊重它”。“一本没附索引的书，如同一个国家没有地图” ［1］。可见索引对于文献是何等重要。索引在我国虽然起源较早，但是直到民国时期才有较大的发展。国家图书馆（主要是国立北平图书馆时期）作为中国社会近代化的产物、国家重要的文化机构，也积极参与到当时轰轰烈烈的“索引运动”之中，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为我国索引事业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

1  国家图书馆与“索引运动”

1.1  索引在我国的萌芽与发展

索引在我国起源甚早。三国时期刘劭编纂的类书《皇览》就具有索引功能。而严格最早的、意义上的索引，则是明代的《洪武正韵玉键》、《两汉书姓名韵》，以后继续有所发展。清代时索引的品种和数量已比较多。著名史学家、目录学家章学诚在其《校雠通义》等书中明确地提出了一系列极为重要的索引理论和索引方法。他提出：应将书中“人名、地号、官阶、书目，凡一切有名可沿、有数可稽者，略仿《佩文韵府》之例，悉编为韵，乃于本韵之下，注明原书出处及先后篇第，自一见再见，以至数千百，皆详注之，藏之馆中，以为群书之总类。” ［2］这种按韵编制的方法，就是编制索引。但是在清朝政府的高压统治下，索引事业没有继续发展，反而从上升走向中落。在我国古代索引发展中，还受到西方索引理论与方法的影响。这要归功于西方传教士的索引编纂活动。其中1642年葡萄牙人阳玛诺(Emmanuel Diaz，1574-1659)在《圣经直解》中的《圣经直解杂事之目录》，开创了中文书后索引之先河。该书分类详尽，共设132个类目，颇具参考价值。有学者指出：“此书之特点，允在索引，中文书之有索引者当以此书为嚆矢。” ［3］

1.2  “索引运动”的蓬勃开展

20世纪初期，随着西方学术文化的日益传播，中国古典索引也开始向现代索引转变。1910年，王国维从英文将“Index”一词译成中文“索引”［4］。1917年10月，林语堂在《科学》杂志第三卷第十期发表《创设汉字索引制议》，从日文引入“索引”这一专业术语，从此“索引”在我国学术界被普遍接受并流行起来。此后，宣传索引、研究索引（主要是汉字排检法）、编制索引成为一时风尚。至于“索引运动”的说法，则是由万国鼎提出。他说：“盖中国索引运动，已在萌芽矣。他日成绩，惟视吾人如何努力耳。” ［5］此后，索引学开始得到广泛的重视，一大批学者投入到索引编纂的行列。1925年4月，中华图书馆协会在上海成立，该会下设分类、编目、索引、出版、教育五个小组（后又改组成图书馆行政组、编纂组、图书馆教育组、图书馆建筑组、分类编目组和索引检字组），以后又成立索引委员会，可见对索引工作的重视。当时参与编纂索引的，既有个人、集体编纂活动，又有团体编纂活动；其中团体编纂活动，因有比较固定的组织、经费与人员，规模较大，选题广泛，在当时处于主要地位［6］。

1.3  国立北平图书馆索引组

国家图书馆的前身是成立于1909年9月的京师图书馆，此后曾几度易名。在民国时期索引编制机构中，成立于1928年的国立北平图书馆索引组是与燕京大学哈佛燕京学社引得编纂处齐名的索引编制机构，较后者还早两年。据1929年11月28日民国政府教育部核准的《国立北平图书馆大纲》，国立北平图书馆下设总务部、采访部、编纂部、阅览部、善本部、金石部、舆图部、期刊部8部，下设16组，索引组属于编纂部（该部另有中文编目、西文编目二组）［7］。值得一提的是，当时国立北平图书馆馆员仅23人［8］。在馆员如此紧张的情况下，能专门设立索引组，可见其对这项工作的重视程度。另一方面，这也与当时的社会有关。因为“索引运动”是在五四运动后提倡科学、提倡新文化的思潮下，进步知识分子要求改革、要求进步而掀起的。“索引运动”的主要精神，乃是提倡科学的读书方法，探寻提高学习与科研效率的有效途径。而索引被认为正是达到这一目的的重要工具。正因为如此，许多著名学者如梁启超、胡适、林语堂、陈垣、顾颉刚、郑振铎、王云五、刘复等都参加到这场“索引运动”中来。如曾任京师图书馆馆长的陈垣还提出了“篇目索引”、“名称索引”、“专题索引”的索引理论［9］，国立北平图书馆副馆长袁同礼也积极参加索引理论研究［10］。索引组的成立，就与袁同礼对索引的重视有关。

2  王重民及其所编索引

2.1  王重民其人

如果说“索引运动”的蓬勃开展提供了大的社会背景，索引组的成立开辟了国家图书馆索引事业的发展平台，那么，王重民便是推动索引事业发展的主将。王重民（1903－1975），字有三，曾化名鉴，号冷庐主人，河北高阳人，是我国现代饮誉海内外的著名目录学家、敦煌学家。从1924年尚在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北京师范大学前身）就读的他到北海图书馆（国家图书馆前身）兼职，直到1948年赴美，他的事业主要是在国家图书馆（或为国家图书馆工作）。1929年，王重民到国立北平图书馆任职，从事整理古籍和主持编辑大型书目、索引；次年，任国立北平图书馆编纂委员会委员兼索引组组长。王重民一生勤于治学，著述等身。据不完全统计，他一生出版学术专著近20部，其中编纂的书目索引多达数十种，对我国索引事业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白化文先生撰文说：“王先生的学术确实是博大精深，在目录学、版本学、校勘学和敦煌学、史学和索引编纂等方面，王先生都达到了他那个时代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平。说他是中国近现代目录学和敦煌学的代表人物，绝非过誉；说他是中国现代学术论文索引编纂的莫基人，也是公认的事实。” ［11］

2.2  《国学论文索引》

王重民十分重视论文索引的编制，是近代“索引运动”的重要一员。他认为：“随时调查国人努力之方向”、“应社会人士之急需”、“全国数千万册杂志得一纲领” ［12］，这是论文索引的重大功用。《国学论文索引》（初编）开始编纂于1925年，历时3 年完成，1929年由中华图书馆协会出版。该书收录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至1928年7月发表于81种报纸、杂志中的论文3000余篇。分类排列，共分总论、群经、语言文字学、考古学、史学、地学、诸子学、文学、科学、政治法律学、经济学、社会学、教育学、宗教学、音乐、艺术、图书目录学等17大类及若干小类。《国学论文索引》是当时研究国学极为重要的工具书，在社会上引起较大反响，后来又陆续编纂、出版了续编、三编与四编，主要编者是王重民的夫人刘修业（下文将专论），不过他仍主持这项工作。

2.3  《清代文集篇目分类索引》及其他

《清代文集篇目分类索引》是王重民与杨殿珣（下文将专论）等合作编纂的又一部重要索引。该书著录了428种清人别集、12种清人总集中的所有文章篇目，将其分为学术文、传记文、杂文三大类，把这些文集里的文章篇目逐一编成索引，以供查检。全书分五部分：所收文集目录，按时间先后排列；所收文集提要；文集著者姓氏索引；学术文篇目索引；传记文篇目索引。《清代文集篇目分类索引》编纂于1931—1934年，1935年由国立北平图书馆出版，是研究清代学术的重要工具书。此外，王重民还编撰或主持编撰了《文学论文索引》（正、续编）、《清代学者关于禹贡之论文目录》、《善本医籍经眼录》、《本草经眼录》、《太平天国官书十种》等多种索引，其中一些索引至今仍具有较高的参考价值。在王重民等人的努力下，索引逐渐为人们所熟知，“自后国人乃知索引之利于科研，于是各大学及各种定期刊物，亦渐开始从事各种专门索引的工作。” ［13］

3  刘修业的索引编纂

3.1  刘修业其人

刘修业（1910-1993），字君寄，原籍福建福州，是我国现代著名学者、王重民先生的夫人。1933年，她大学毕业，到国立北平图书馆索引组工作，组长便是王重民。1936年，她受国立北平图书馆委派，赴法襄助王重民抄录伯希和（Paul Pelliot，1878—1945）所劫敦煌资料，1937年4月两人在法国巴黎结婚，同年秋天赴英国伦敦大学图书馆专科进修。1939年，她与王重民一起赴美，先后在美国国会图书馆、普林斯顿大学葛思德东方图书馆（East Asian Library and the Gest Collection, Princeton University）工作。1947年，刘修业随王重民回国，继续在国立北平图书馆从事索引编纂，1953年调至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中国社会科学院前身）历史研究所工作，直至去世。从刘修业一生的学术活动看，索引编纂一直是她十分重视的工作，也是其学术成就的重要方面。此外，她对敦煌学也颇有造诣，曾任中国敦煌吐鲁番学会总会和语言文学分会顾问。而这些成就的取得，与她跟王重民先生的长期合作有关。

3.2  《国学论文索引》（三编、四编）

《国学论文索引》（初编）是王重民所编。由于王重民是当时国立北平图书馆索引组组长，工作任务较重，此后《国学论文索引》的编纂主要由其他人担任，而其编纂体例则与初编相同。《国学论文索引续编》主要由徐绪昌编纂，于1931年由中华图书馆协会出版，蔡元培先生为之题名，平装本，32开，正文196页。《国学论文索引三编》由刘修业编纂，于1934年由中华图书馆协会出版，也系平装本，32开，正文386页，并收附录“十七年（1928）一月至二十二年（1933）十二月间期刊一览”。《国学论文索引四编》由刘修业编纂，于1936年由中华图书馆协会出版，主要收录210余种杂志上1934年1月至1935年12月间所载国学论文，装订与前三编同，正文486页，附录有“学术界消息”、“新书评介”等。顺便说一句，1955年北京图书馆还编辑出版了《国学论文索引五编》。《国学论文索引》直到今天仍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

3.3  《文学论文索引》

《文学论文索引》是国立北平图书馆所编的又一部重要索引。其中初编由陈壁如、张陈卿、李维垿所编，收录从1905—1929年出版的132种期刊的文学论文，于1932年由中华图书馆协会出版。编者中，李维垿生平事迹无考。陈壁如（1901―1975），福建福州人，毕业于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和师范大学研究院，1930年参与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北方部的筹建工作，后加入中国共产党，投身革命。张陈卿（1900—？），生平事迹不详，著有《钟嵘诗品之研究》、《韩非之法治思想》等，曾于1935年至1937年7月担任河北邢台师范学校校长［14］。刘修业负责编纂了《文学论文索引续编》、《文学论文索引三编》，前者收录1928年至1933年5月间139种报刊上发表的文学论文，于1933年由中华图书馆协会出版；后者收录1933年6月至1935年220种报刊上发表的文学论文，于1936年由中华图书馆协会出版。与《国学论文索引》一样，此书至今仍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

除了这些，在国立北平图书馆工作期间，刘修业还参与编纂了《清代篇目分类索引》、《石刻题跋索引》、《清耆献类徵索引》、《碑传集、续集、集补索引》、《国朝先正事略索引》等。建国后，她还主编了《中国史学论文索引》、《七十六年（1900-1976）中国史学书目》等工具书。

4  其他专题索引的编制

4.1  杨殿珣与他的《石刻题跋索引》

杨殿珣（1910—1997），河北无极人。早在北平师范大学国文系就学时，他就到国立北平图书馆半工半读，协助王重民编纂《清代文集篇目分类索引》。1935年毕业后，他正式成为国立北平图书馆的工作人员，直到1984年离休，一生事业都是在国家图书馆做出的。在国立北平图书馆时期，他参与编制了多种工具书，其中《石刻题跋索引》尤其值得一提。在中华民族数千年的文明史中，我们的祖先不仅给我们留下了浩如烟海的文字资料，也为我们留下了许多珍贵的石刻资料。杨殿珣历时4年编成的《石刻题跋索引》，对于石刻资料的整理做出了重要贡献。此书于1941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共收录《集古录跋尾》（欧阳修书）等考释石刻的金石书籍134种，石刻条目4万余条，袁同礼先生为之作序。《石刻题跋索引·凡例》中说：“本编所收书籍，以论石刻者为主，其专论金文者不录；以有关考证者为主，其专评书法者不录。凡只录石刻文字者，虽无题识，而详记行款字体，可资考核者，一并录入。” ［15］全书分石刻为七类：墓碑、墓志、刻经、造像、题名题字、诗词、杂刻。各类之内，大体依时间先后排列。每件石刻大字列其题目，小字注其出处。《石刻题跋索引》建国后又出了增订本，至今仍不失其重要的学术价值。

4.2  王庸、茅乃文所编《地学论文索引》

在国立北平图书馆所编的索引中，科技论文索引占了相当大的比重。王庸、茅乃文所编的《地学论文索引》便是其中之一。王庸（1900—1956）是我国现代著名的地理学家，中国地理学史研究的开拓者。茅乃文系王庸同事，其生卒年不详。《地学论文索引》分为正编和续编，均由国立北平师范大学、国立北平图书馆出版。其中正编出版于1934年，共214页，收录1902—1922年发表在各种报刊上的地学论文目录，分地志及游记、地文、民族、政治、交通、经济、历史、地理图书等8类。前有胡焕庸、张其昀、刘玉峰、钱稻孙序和作者自序；目录后附地名及作者索引。《中国地学论文索引续编》出版于1936年出版，共 2册，收正编出版后两年半内国内发表的地学论文目录，其体例与正编相同。书前有“本编所收杂志卷数号数一览”，书后有作者后记，附录地名及著者索引。两书出版后，得到了学术界的高度评价。曾任清华大学日文与历史系教授、国立北平图书馆舆图部主任的钱稻孙先生说：“论文索引的价值在搜罗之无遗，分类之细密，适应各方面检寻之周到，而尤在继续之不懈。说说似乎还不难，做起来才叫不容易。……北平图书馆收藏的东西文学杂志亦甚丰富，取其只关于中国地学的论文一对视，显见得我之自知，尚不如人之知我，岂非可怕的现象。王君、茅君此作固不仅是工具书而已。”  ［16］

4.3  《医学论文索引》及其他

我国古代医学十分发达。近代以来，随着西方科学技术在中国的传播，医学教育（主要是西医教育）也产生并发展起来。中国最早的西医学校是附设于广州博济医院的南华医学校，成立于1866年,是由美国北长老会传教士医生嘉约翰( John Glasgow, 1824-19010)主持兴建的［17］。而1865 年清政府在北京同文馆设立的科学系，则是我国自办医学教育的开始［18］。民国时期，我国医学教育发展迅速。据统计，当时全国53 所医学院校共创办医学报刊 119 种［19］。为推动医学教育与医疗事业的发展，1936年8月国民政府教育部医学教育委员会委托国立北平图书馆编纂了《医学论文索引》。该索引分内科、外科、儿科、妇科、眼科、耳鼻喉科、皮肤科等，药物治疗、解剖等也附列专目，共收医学杂志70余种，论文10000余篇，并附有中西医学名词对照表及著者索引。此书开辟了我国医学论文索引之先河。

除上面提到的著作外，国家图书馆在民国时期还编纂了多种索引，诸如《善本书题跋索引》（1932）、《金石题跋索引》（1932）、《敦煌学书籍论文索引》（1932）、《唐人写经索引》（1932）、《汉满蒙藏文词汇》（1932）、《增订小学考简目》（与中国大辞典编纂处合编，1934）、《宫谱索引》（1934）《满蒙藏文书籍索引》（1934）、《清代文史笔记子目分类索引》（1935）、《西康论文索引》（1935）、《史地论文索引》（1935）、《康藏论文索引》（1936）、《工程论文索引》（1936），等等。限于篇幅，这里不再一一介绍。总之，如果说民国时期的索引编纂机构中，燕京大学哈佛燕京学社引得编纂处是以编纂古籍索引为主要特色，那么，国家图书馆所编的报刊论文索引、专题索引则是其突出成就。两者各有千秋，慧泽后人。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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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邢台学院简介［EB］. http://wenku.baidu.com/view/a40a8363caaedd3383c4d388.html

15  杨殿珣编.石刻题跋索引（增订本）［M］.上海： 商务印书馆，1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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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Holec H. Autonomy and Foreign Language Learning［M］. Oxford:Pergamon Press.1981: 3

18  《中国医学百科全书》编辑委员会．中国医学百科全书( 医学史) ［M］． 上海: 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87：100

19  潘荣华，杨芳.民国时期医学院校创办的医学报刊研究〔J〕.辽宁医学院学报 ( 社会科学版)，2011（11）：57-65

全根先  男，1963年生，硕士，副研究馆员，主要研究目录学史、图书馆学史、中国古代史。主编及参编著作10余种，发表论文30余篇。

蒋宇弘  男，1974年生，国家图书馆副研究馆员，参编著作数种，发表论文10余篇。

赵  红  女，1962年生，馆员，发表论文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