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书必要有一个索引”

         ——杜定友先生索引学思想探究

平保兴

（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  210097）

摘  要  作为中国索引运动的先驱者，杜定友发明汉字形位排检法，编纂图书和报纸索引，开展索引教学，强调图书馆参考咨询工作中索引的作用，为后人留下了一笔弥足珍贵的思想财富。

关键词  杜定友  索引学  学术思想

杜定友（1898-1967），原籍广东南海，是我国著名的图书馆学家，一生建树颇多，著述宏赡，在20世纪中国图书馆学术史上享有很高的声望。近年来，我国学界对他的研究大多侧重于图书馆学基础理论、图书分类学、目录学、地方文献研究、图书馆事业建设和图书馆学教育［1-4］，而对他索引学成就与思想的专题研究阙如。笔者认为，从索引史与学术传承的角度探究杜定友与索引之关系，不仅有利于我们全面了解他的学术成就与贡献，而且对于我们继承其索引学思想，均有一定的学术价值和现实的启迪和指导意义。

1  杜定友开展索引研究与编纂的时代背景

20世纪20年代，我国学界大力提倡科学的治学方法，将索引视为治学之利器。在这种氛围之下，杜定友与林语堂、李小缘、钱亚新等学界名流一样，积极投入到当时开展的一场史无前例的中国索引运动之中。1921年，杜定友获菲律宾大学文学士、图书馆学和教育学士，归国后担任广东省立图书馆馆长等职。1924年5月27日，杜定友与孙心磐等人，发起成立了上海图书馆协会，被推举为协会委员长。1925年4月25日，中华图书馆协会在上海成立，杜定友当选为临时主席。在他的领导下，该会组建了图书馆教育、分类、编目、索引和出版委员会。是年9月，中华图书馆协会索引委员会由林语堂任主任，赵元任为副主任。1929年，杜定友出席中华图书馆协会在南京金陵大学召开的第一次年会。会上，李小缘、万国鼎提交了《通知书业于新出版图书统一标页数法及附加索引案》、《编纂古书索引案》、《编制中文杂志索引案》和《中华图书馆协会应设法编制杂志总索引》等索引议案。杜定友提交了《检字排字法编纂原则案》、《编定统一中国图书分类法案》等5项议案。1925年，杜定友陪同鲍士伟在江、浙、沪参观图书馆，担任鲍士伟演讲时的翻译。鲍士伟对中国图书馆发表的感想，其中就涉及中国普遍缺乏索引的问题。在《图书馆杂志》创刊号，杜定友刊登了《欢迎鲍士伟博士和我们所希望他的几点》一文。正是在上述氛围中，杜定友投身于当时兴起的中国索引运动，倡导中国索引，在索引实践与理论研究中取得了丰硕成果，做出了重要贡献。

2  杜定友索引学思想

纵观杜定友一生索引之成就，笔者认为，他的索引学思想主要体现在如下四个方面：

2.1  索引检字观

杜定友对汉字检字法怀有浓厚的研究兴趣，从1922年至1967年止，他撰写的检字法的论著有《排字法》、《汉字排字法》、《民众检字心理论略》、《中国图书目录检字法》、《中国检字法评论》、《中国检字法的话》、《民众检字心理论略》、《汉字形位排检法大要》、《汉字形位排检法》、《述汉字形位排检法》、《中国检字问题》、《汉字形位排检法修正商榷》、《检字法》、《检字问题》、《汉字排字法》、《检字法的基本解决》、《字形检字法》、《方块字的怪组织》、《谈部首》、《汉字查字法的基本问题》、《比较查字法》、《检字标准问题》、《查字法问题的基本知识》、《评“笔顺号码”检字法》、《什么是一个好的检字法》、《建议采用“字形”查字法》等文［5-7］。1925年12月，他出版的《汉字排字法》，介绍了排字法的原则、规则、方法和优点等，书后附有目录排叠法和排字盘用法。1931年，他所编刊的《中国检字问题》，收录了《中国检字法评论》、《答检字研究》、《检字试验》、《关于检字法的话》、《看完了层出不穷的检字法以后》（李澄宇）、《答李澄宇君》、《朱浣青来函》、《改良康熙字典式的建议》（傅葆琛）、《答傅葆琛君》、《致友人书四则》、《发明权》、《可怕的符号》、《检字法底教育的意义》、《新部首与旧部首》、《“杜”字研究》、《背道而驰》、《借光》和《最后声明》。1932年，上海中华书局出版他的《汉字形位排检法》。上述论著代表了杜先生汉字检字法领域的杰出成就，为我们研究他的检字法思想提供了参鉴资料。

笔者认为，杜定友的索引检字观首先表现在重视调查，证诸实验。在发明汉字形位排检法之前，他发出了800余张3种类型的检字调查表，得到100多张反馈表。在此基础上，他在被试者每张表上进行检字试验，由此得出了一条合乎客观规律的结论，即“汉字的排列，应将同形字排在一起。而且汉字有根本的组织，和自然的系统。是不能任意拼拆的。”［8］

杜定友讲究实效。“我对于这检字法的研究，很得力于两种知识。一种是目录学，一种是高等算学。（按即以1234代表、ー〡ノ四种笔法。”［9］该方法“为杜定友先生最新发明，将汉字分为八种形状，并固定各字部首之位置，部首以起笔依点横直撇为排比，同部首者以其余部份之起笔为排长。每字有固定之次序，以补我国部首成法之不足，凡以前部属不明，次第不定者，均一一厘订之。凡大纲三条，附则一条，简便易记。而其最大特点，乃在能切合中国人检字之心理与习惯，不必计较笔划或推算号码，各字之部属，有百分之八十与原有部首法相合。并附有长篇讨论关于检字之原则及各家检字法之得失，论断严谨，为我国检字问题另辟一新途径，诚我国学术界一重要发明也。”［10］在《图书管理学》中，杜定友以图文并茂的方式，从形、位、序三个方面简要地给读者介绍了他的汉字形位排检法。

在研究汉字形位排检法时，杜定友不断开拓进取。1921年，他提出了“笔画笔法”检字法。此法是以汉字笔画数为序，同笔之字，则按“永”字八法起首笔形分先后。只因使用者寥寥，他的“笔画笔法”检字法没有推广开来。这促使他进行新的探索。他发明的“汉字排字法”，制定了汉字排字法的原则、排字法规则、排字和检字方法，指出了汉字排字法优点。《汉字排字法》一书附录了目录排叠法规则和排字盘用法。而“汉字形位排检法是照各字的部首排列的。照中国字本来的排列，每个字属于一定的部首。”为了便于国人排检，他更多地考虑到民族心理和习惯。“这个方法，虽是不好。但是采用的十有八九。这完全是正因为合于习惯的缘故。”“我素来主张，中国检字法的解决，要根据两大条件：第一是汉字的本身组织和顺序；第二是检字人的便利与习惯。而这两个条件，又是相互关系的。可惜历来的检字发明家，都不明白这点。只是凭空定了一条规则。”［11］后来，杜定友将考虑民族心理和习惯作为研究和发明图书馆一切技术方法必须遵循的一条基本原则。

在汉字检字法领域，杜定友有所成就，但在成绩面前，他谦虚谨慎。“我这个汉字形位法，出发点是在部首的改良。而部首并不是我所发明的，所以我不敢戴发明家的荣衔。若是我不发明，则必另有发明的人，那末我只能归功于编辑康熙字典的先生们。我却不敢掠美。”［12］“我的方法，也许不好，容有修改之必要。”［13］“我这个汉字形位排检法，不过摭拾旧说，不敢自号发明，夸一个好字。比诸其他各法，深愧不如。所以不敢说什么如何如何优良的话。”［14］“近来有许多朋友，见了我，总是恭维着，说我发明了汉字形位法。我总回答道‘这不算什么发明。’他们听了，以为我是客气谦虚。其实我并不是客气。只因为别人家一团高兴的来称赞我，我不便把一盆冷水，浇将上去，所以只得唯唯否否。但是我心中对于检字法，是否可以发明？是始终怀疑着。”［15］

杜定友认为，搞发明或研究，既要学会放弃，又要坚持原则。“我要声明的：我的发明权，早已放弃了。我在这里提倡，并不是说我的方法，如何完满。我所以提倡的，是大家要注意检字的根本原则！我对我的方法，随时可以放弃。但是对于我的主张，对于检字的根本原则，和对于检字问题的态度，有坚决维持之必要。因为我深信：方法是可以陆逐改良的，而且要公开研究，使社会有自然采用的倾向，方是完善。”［16］正因如此，杜定友的汉字形位法赢得了业界良好的评价。李澄宇评道，“他的法则，又自然，又大方。不能不配他创造力之伟大。在四个法子里面，我敢说它是最有价值的了。”［17］朱浣青赞道，“杜君排字法，分八种形状，认定部首，十之八与旧法同，而略为变更，虽未获窥全豹，而取旧法之长而无其短，意甚善业，惟鄙意尚有进步者。”［18］

2.2  索引与读书治学观

杜定友认为，索引与读书治学关系密切。1922年3月，他在广州创办图书馆管理员养成所，与陈德芸、穆耀枢等教授20余种图书馆学科目［19］。1925年,上海国民大学设立图书馆学系，杜定友担任系主任。作为一名教师，他深知索引对读书治学的重要，指出“求读书治学敏捷底方法很多，而索引法就是其中之一。”他以《二十四史》为例，认为“我们要在那里找一件事情，或寻一个名称，简直无法下手。所以唯一底方法，非有索引不可。”［20］

为了培养大学生利用图书的能力，杜定友将索引法纳入指导学生读书必修课内容之中。他的《图书管理学》是一部专为高级中学师范生编选的教材。在他看来，编写目的在于“使读者能充分利用图书，以研究学问，使读者毕业后，担任教务的时候，能指导学生读书，兼能办理小规模的圕。”［21］该书第三十课是索引用法，内容有索引的意义、索引的类别、图书索引、杂志索引、报纸索引和索引用法。这些内容为学生提供了实际的知识和经验。课后，他给学生布置了怎样用间接方法去查报纸上的时事等6道题目。此外，实习题由教员命题，每人5个题目，要求在图书馆和杂志索引中去找寻资料。学生找到资料后，要求列明书名、编者、著者和所见页数，以便核对。他教导学生，查资料时，要先查索引，然后去找原文。在教科书以外，应知道如何去找材料，以解决自己在学习或研究中遇见的问题。他还告诫他们，这种方法只有平时自觉运用方能真正掌握。由此可见，杜定友将索引理论与实践相结合，从中让学生得到实实在在的读书治学的方法。

2.3  索引编纂观

杜定友从事报纸和图书索引的编纂。1925年杜定友主编的《时报索引》，开创了我国报纸中文索引编纂的新纪元。此外，杜定友还编纂《中东事件论文索引》。在索引编纂实践中，他形成了自己的索引编纂思想。

杜定友认为，每书应有索引。图书索引是每一本书或一部书所附的索引。“以地位而论，有附在正文之前的，例如《国际条约的大全》‘分类检查表’。但是大多数的书籍，都是附在正文之后的，例如《学校教育指导法》及《索引和索引法》。”“我们用索引的时候，先要指导它的编制内容如何，检查的方法如何，然后入手找寻材料的时候，才不至于费时失望。”［22］杜定友重视书后索引，他的著作，无论是《学校教学指导法》，还是《图书管理学》，均附书后索引。“每书必要有一个索引”，［23］这是杜定友图书索引思想的集中体现。他的书后索引可分为中文索引和英文索引。英文索引，采用西方通用的依字母顺序的编写法。中文索引使用他的汉字排列法。这从《学校教育指导法》书后《凡例》可以窥见其编纂体例：a. 各字以笔画为序；少者在前，多者在后。b. 同笔画者，以笔法为序。以丶起笔者，在前，以—者次之；以丨者，次之。以丿者又次之。c.同第一笔者，以第二笔为次序。余类推。d. 同一字者，以第二字为次序。余类推［24］。该索引收138个词条，由笔画、笔法、事项和页码构成。全书共310页，索引为4页。这是一种简短型的表格式索引，从中反映了杜定友编纂的索引越简洁越便于读者检索的思想。

杜定友善于借鉴，将索引法推广到图书分类，用以指导中国图书分类的理论建设。他在《图书分类法》“第五章 世界图书分类法之编制”之“4.索引”中写道：“编表之后，附有索引。乃将总表中所有之各类各科之名目，依笔画之次序而排列成表，以便分类者之检查。（检查法后详）凡总表中之名目，有相同相通者，均排列于一处，可以相互发明，相互参考。于分类时，最为便利。分类者对于纲目类表，均宜熟悉，然后可以提纲挈领，依类检查。至于总表内之各部各门，虽极繁琐，但编辑时，均有一定计划及各种助记方法，故检查时亦甚便利。分类者除记忆纲目外，其他可不必记。即纲目类表，亦有索引可查。故对于初事分类者，亦绝无困难。”［25］杜定友指出，“图书分类，本没有绝对的标准，常因个人观点之不同及该书的内容和应用的需要而异。所以要使便于检查，非有索引不可。”［26］在《普通圕图书选目》中，杜定友编写了书名索引和类目索引。其类目索引是对中文索引和英文索引的一种创造性的补充。

杜定友重视索引的编纂，乐于为别人的索引撰序。他为钱亚新的《索引与索引法》撰《索引与索引法序》，为上海交通大学图书馆油印的《中东事件索引》写《中东事件索引弁言》，替《时报索引》作《时报索引例言》，以此鼓励和推动中国索引的编纂。他还重视索引评述，1942年他的《三民主义索引评述》刊登于《民族文化》第二卷四期。

2.4  索引与图书馆参考咨询观

作为图书馆馆长，杜定友曾主持图书馆工作。他认为，图书馆的参考工作应该重视参考书。“在几百万言的图书中，如果附有索引，对于某一事项，载于何页，翻检了如指掌。在杂志盈千累万的文字中，编排没有系统，要找一篇参考材料，更非有索引不可。”［27］他以《期刊索引》、《中文杂志索引》和《日报索引》为例，指出“如果我们要寻找报纸的材料，或者检查某一事件发生于某年某月，都非有索引不可。”［28］杜定友将索引纳入现代图书馆工作，强调图书馆应“多多致力于读者阅览之指导和参考之辅助。”［29］他认为，图书馆参考工作应多用参考书，索引在图书馆参考工作中必须得到应有的重视。

3  结语

从20世纪20年代起，杜定友在研究图书排列法和图书分类法时，对图书索引和报纸索引的编纂进行了探索性的实践。他发明汉字形位排检法，注重民族心理与习惯，在大学生中开展索引知识教育，培养他们读书治学的方法，强调索引在图书馆参考咨询服务的作用。他的索引学思想至今不乏现实的启迪和指导意义，值得我们继承和发扬光大。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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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刘毅.杜定友目录学思想探微.图书馆,1988（5）：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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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李钟履.图书馆学论文索引.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

6  张世泰编辑.杜定友有关图书馆学著述系年（解放前部份、建国后部分）.图书馆论坛,1981（4）：51-56

7  张世泰编辑.杜定友有关图书馆学著述系年（解放前部份、建国后部分）.图书馆论坛,1982（1）33-36

8  杜定友中国检字问题.上海：编者刊,1931：22

9  杜定友中国检字问题.上海：编者刊,1931：60

10  杜定友.图书管理学.上海：新民图书社,1932：封底新书介绍

11  杜定友中国检字问题.上海：编者刊,1931：23

12  杜定友中国检字问题.上海：编者刊,1931：37

13  杜定友中国检字问题.上海：编者刊,1931：28

14  杜定友中国检字问题.上海：编者刊,1931：59

15  杜定友中国检字问题.上海：编者刊,1931：36

16  杜定友中国检字问题.上海：编者刊,1931：62

17  杜定友中国检字问题.上海：编者刊,1931：26

18  杜定友中国检字问题.上海：编者刊,1931：29

19  张锦郎,黄渊泉编.中国近六十年来图书馆事业大事记.台湾:商务印书馆,1974:31-32

20  何多源.中文参考书指南.长沙：商务印书馆,1939

21  杜定友.图书管理学.上海：新民图书社,1932：1

22  杜定友.图书管理学.上海：新民图书社,1932：104

23  杜定友.图书管理学.上海：新民图书社,1932：103

24  杜定友.学校教育指导法.上海：中华书局,1931：307

25  杜定友.图书馆分类法.上海:上海图书馆协会,1925:61-62

26  杜定友.《普通圕图书选目》序.上海：中华书局,1935:2

27  杜定友.图书馆.上海：商务印书馆,1940:49

28  杜定友.图书馆.上海：商务印书馆,1940:49

29  杜定友.图书馆.上海：商务印书馆,1940:46

30  杜定友.学校教育指导法.上海：中华书局,1931：307

平保兴  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研究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