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 索引史 中国 古代
一切真正意义上的学术活动,都有其历史传承性。索引的编纂和研究也不例外。
中国的索引源远流长。南北朝时代的类书,如《修文殿御览》,将采自群书的资料分类编排,冠以类目名称,每条资料均注明出处。这种体例,已具索引的雏形。唐宋以来的类书,如《艺文类聚》、《太平御览》,种类越来越多,检索功能越来越强,索引的色彩日趋浓厚[1]。但是,严格意义的索引,到明清时代才真正出现。
明代张士佩的《洪武正韵玉键》(万历三年刊),是《洪武正韵》所收各字的分类索引。明末著名学者傅山的《两汉书姓名韵》,将《汉书》、《后汉书》中的人名分韵编排,详注出处,是我国最早的人名索引[2]。清顺治九年(1652),蔡烈先编成《本草万方针线》,是为李时珍《本草纲目》编的方剂索引。该索引篇幅较大(八卷),体例严谨,实用性强,下文作一具体介绍。
《本草纲目》是一部医药学巨著,收载药物1800多种。各种药名下详注其产地、形态、性味、功用等,并往往附录以该药为主药的历代方剂一个或多个,合计药方1万多个。这些药方有很大的临床价值,但由于它们散载于各种药名之下,查找起来十分不便。蔡烈先便把这1万多个药方按病种门类重新排序,编出《本草万方针线》,使读者查阅它可以得知:治疗某病有哪些药方,这些药方分别见于《本草纲目》某卷某页。
下图便是《本草万方针线》的一页。它表明:治疗“寒热疟疾”的方剂见于《本草纲目》五卷五页、八卷二十三页、九卷六十六页……治疗“温疟不止”的方剂见于八卷二十三页、十四卷四页……
蔡烈先为了防止读者漏检,往往“一病而载入两三门”。这相当于工具书编纂中“互见法”的运用,为读者考虑得很周到。《本草万方针线》编成以后,蔡氏欣慰地说:“有《本草》者不可无此《针线》。家家有《本草》,有此《针线》,百病千方,顷刻可用,人尽医矣。于以救人,不无小补。”可见,蔡氏编《针线》,有明确的目的,那就是提高人们查阅《本草纲目》的速度,以利于治病救人。
到了乾隆年间,汪辉祖编出《史姓韵编》六十四卷,收录《史记》至《明史》二十四史中的人名,以立有专传的人名为主,兼收附传的人名。根据人物的姓所属韵部,按106韵编排。这是一部著名的群史人名索引。
此后,索引的品种日趋增多。如光绪初,陶治元编的《皇清经解敬修堂编目》十六卷,是大型丛书《皇清经解》的索引,标引细密,很有特色。
《皇清经解》是清人阮元辑刊的经学丛书,汇集清初至乾隆、嘉庆间训释儒家经典的著作74家,180余种,合计1400余卷,有广东学海堂刊本,又有石印缩印本(小字本)。这是一部汇编清人经学研究成果的重要丛书,很受学术界重视。但是,由于这部丛书规模较大,如果想了解某经、某篇、某句的训释见于何书、何卷、何页,颇费翻检之劳。陶治元有感于此,便下大力气为《皇清经解》编制细密的索引:“依经为序,于各经逐句标明卷页数。或有一句之义散见于数处者,一一摘出,统注于此句下。”(《皇清经解敬修堂编目・例言》)标出的卷页数排列在前一行的,是学海堂版;“冠以“缩”字的,是石印缩版。如《诗经》中的《关睢》篇,《编目》样式如下[3]:
关睢篇总论六十(壹) 一百九十一(壹)……缩十五……关关睢鸠六十(贰) 五百五十七(壹)……缩……
以上表示:(1) 总论《关睢》篇的,见于学海堂版《皇清经解》卷六十第一页(陈启源《毛诗稽古编》)、卷一百九十一第一页(惠周惕《诗说》)……见于石印缩版卷十五…… (2) 专论“关关睢鸠”一句的,见于学海堂版《皇清经解》卷六十第二页(陈启源《毛诗稽古编》)、卷五百五十七第一页(戴震《毛卷诗考正》)……
与此同时,又有蔡启盛编的《皇清经解检目》,分为分类与分经两大部分。其中分类之部,是《皇清经解》内容的分类索引,编纂方式与陶氏《编目》不同。此后,又有尤莹编成《式古堂目录》,这是为王先谦汇刻的《皇清经解续编》所编的索引。从陶治元《皇清经解敬修堂编目》、蔡启盛《皇清经解检目》到尤莹《式古堂目录》,可说是清代经学系列索引。
清代较著名的索引,还有李光洛的《历代地理志韵编今释》。该书兼具地名索引与地名辞典的功能,此不赘述。
在清代,不仅索引的品种和数量都比较可观,而且,有关索引的理论已比较明确地提出。这方面的代表人物,是乾嘉时期著名学者章学诚。他在《校雠通义》内篇一“校雠条理”中说:
窃以典籍浩繁,闻见有限,在博雅者且不能悉究无遗,况其下乎?以谓校雠之先,宜尽取四库之藏,中外之籍,择其中之人名、地号、官阶、书目,凡一切有名可治,有数可稽者,略仿《佩文韵府》之例,悉编为韵。乃于本韵之下,注明原书出处,及先后篇第。自一见再见,以至数千百,皆详注之。藏之馆中,以为群书之总类。至校书之时,遇有疑似之处,即名而求其编韵,因韵而检其本书,参互错综,即可得其至是。此则渊博之儒穷毕生年力而不可究殚者,今即中才校勘可坐收于几席之间,非校雠之良法欤?
在这里,章学诚提出了编制规模空前的群书综合索引的大胆设想,其中涉及索引编纂的几个重要理论问题:
(1) 注意关键词语的选择,即“择其中之人名、地号、官阶、书目,凡一切有名可治,有数可稽者”。拿今天的话来说,关键词的选择,应是对揭示文献内容有实质意义并有检索意义的词语。
(2) 所有款项应编排有序,“略仿《佩文韵府》之例,悉编为韵”。
(3) 应详注出处,“自一见再见,以至数千百,皆详注之”。不厌其烦地逐一注明出处,这正是索引与其他举要性工具书的不同之处。
(4) 要注意发挥索引在治学中的重要作用。章氏认为,“典籍浩繁”,即使是“博雅”之人亦不能“悉究无遗”。用传统的皓首穷经之法,单凭个人记诵,难以提高治学的效率。在校雠学上是这样,其他学科也是这样。如果有了索引这良好工具,可使“中才”完成过去“渊博之儒”难以完成的工作,学者们可以克服个人记诵的狭隘性和不可靠性,节省出大量时间从事研究和著述了。
章学诚的这些见解是很可宝贵的。虽然,他理想中的大型的群书综合索引未能问世(这不是靠个人力量所能完成的),但他主编了《明史列传人名韵编》、《历代纪元韵览》。前者已佚,后者流传至今。钱亚新先生说:《历代纪元韵览》“规模并不大,但对于著录的范围,条目的内容,排列的方法,都很合法度。”[4]章学诚不仅提出了索引的理论,还亲自参加索引的编纂,可以称得上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索引学家了。
我国古代的索引,尤其是清代的索引编纂与索引研究,为现代索引的诞生作了较为充分的实物准备与理论准备。但真正意义的现代索引的诞生,尚须得力于现代学术思想的推动――那是20世纪20年代前后的事了。
参考文献
1 潘树广.古籍索引概论.书目文献出版社1985年版,13~16页。
2 钱亚新.古籍索引概论序.见注[1]。
3 原书系竖排,此文改为横排;原书用小字表示页码,此处加括号表示。
4 钱亚新.辨章学术・考镜源流――试论章学诚校雠学说的中心思想.图书馆研究与工作(浙江)1982(4)
潘树广 苏州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